三井壽醒來的時候，松下未嘉早已出門。

還有一周不到的時間，籃球社就要迎來大學聯賽的關東區預選賽，神崎教練對一幫精挑細選之下的愛將很有信心，但並沒有放松對他們的要求，除了每天放課後固定的練習和周六白天的加練之外，近期連周六晚上的計劃也排得滿滿。

三井套好T恤短褲，隨手拿起床尾的護膝塞進運動包裏。餐桌上，利樂枕的牛奶和三明治靜靜擺放著。視線投向對面的房間，洞開的房門裏空無一人。

劍道部也處在激戰前夕吧。三井就著牛奶吃掉了三明治，努力不去回想淩晨那場糟糕透頂的爭執。

盡管如此，到了學校後，甫進更衣室的三井壽的黑面還是把其他幾位隊員煞到。

三井默不作聲地麻利換好運動衫，掏出包裏的護膝往左腿套。更衣室的門“啪”地被推開，另一位黑面人清田信長邁了進來。與以往的一蹦三跳不同，今日的他也明顯非常低落。不識時務的鈴村和安部依然壞壞笑著簇擁過去。

“清田，幾天的野外活動體~~~~~驗~~~~~~如何啊？”鈴村怪聲怪調地拖長了關鍵詞。

三井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。

“哦。”清田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，開始換籃球服，“還不錯。江之島的風光很美妙。”

安部顯然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，一掌拍向清田的肩胛骨，震得他抖了一下：“什麽風光啦，說的是人！人！”

“唔。”清田套上運動衫，把額前的劉海往後撥了撥，在衣櫃裏翻找著發帶，“人不多啊，好像大部分島民都在神社那裏跳舞。嗨喲嗨喲嗨喲……好奇怪的舞蹈。”

鈴村終於不耐煩地直切主題，湊到清田耳邊：“我們是問……”

三井覺得自己也快像櫻木花道那樣豎起天線耳了。

清田倒是毫不避諱，大大方方地回答他們：“被拒絕了啊。”

“欸？！”鈴村和安部同時驚叫一聲，在他們的想法裏，清田信長向松下未嘉告白這件事應該是十拿九穩的。

“為……為什麽啊？”安部不死心地追問著。

清田沒有正面回答他們，綁好發帶，又理了一下運動褲的褲腳：“我……總覺得……有點不甘心。雖然好像確實，我並不太了解松下同學。”

大川由利在門口高喊道：“各位準備好了嗎？練習要開始了哦！”

鬧哄哄的更衣室裏，隊員們各自散開做著最後的準備。三井雙手攥著護膝的邊緣，怔怔地看著裏頭的“M”和“世界一番”的字樣。這是松下送他的成人生日禮物，他此刻才註意到裏頭繡著的字。

“世界第一的籃球手。”恐怕也只有小松，還念念不忘著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時候懷抱著的夢想。

——小松那家夥，究竟在想什麽啊？

既然沒有答應和清田交往，為什麽騙自己她要考慮一下？明明一周之前還這麽貼心地為他準備著生日禮物，讓他覺得兩個人的幸福唾手可得，為什麽轉瞬又說不想和他結婚？

三井覺得自己低估了四年的彼此分離的時光。他的小松，再也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少女。

——無論如何，練習結束後，晚上還是找她問清楚吧。

三井仿佛下定決心一般，舉步跟著隊友往籃球館方向走去。

“三井學長！”清田信長幾步跟了上來，猶豫了一下，問道，“請問三井學長和松下同學，是什麽關系？”

三井驀地頓住了腳。這種莫名的好似被質問的感覺還真是微妙啊……可是要找一個恰當的形容來描述此時自己與小松的關系好像更為難。

未婚妻？呵呵，恐怕被他告知要取消訂婚會面的老媽此刻頭都大了。

女朋友？小松說的也沒錯，昨晚之前，他確實沒有說過任何一句類似對她告白、明確兩人處在交往狀態的話。

青梅竹馬？三井皺了皺眉，剛要說話。牧從一旁走過，習慣性地拎起清田的後頸：“別把個人私事帶到訓練中來啊。一周後就是比賽了，你們都要鼓起幹勁來。”他回過頭，視線掠過三井的臉，提醒著另一個人不要分心。

三井冷汗。

***

八點半，與籃球館裏響起的運球聲同時，劍道社的場館裏也傳出“劈裏啪啦”的交劍聲響。然而，今日的女子劍道隊裏並沒有松下未嘉的身影，她一早便出門尋找新的住所了。

打電話向永山學姐告了假，對方很體貼地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出來。松下先是去了銀行查看儲蓄卡上的數目——高中三年級公派到英國交流，沒有花費上頭的存款，本來打算繼續存著用在大學畢業時再去英國的開銷上的。松下默默數著零，盤算著能租哪個路段什麽樣的房子。

接下來便是去中介登記了。

從租房中介中心出來，松下有些茫然地走在橫田區的街頭，想象著自己的下一個住所會在何處。想起從與紅子合租的青野區搬出來後，剛好遇到三井夫人的情景。那幾日的“同居”時光，真是幸福甜蜜得歷歷在目。雖然也有不快與胡思亂想的時候，雖然早就對父親撂下那句“不會讓你如願”的話，卻沒有想到，此刻的自己真的要去貫徹那句氣話狠話。成人世界的背後，還有多少她看不到的事呢？

松下用手擋了擋漸漸刺眼起來的陽光。劍道部此時激戰正酣吧。再過一周就是團體賽預賽了，她決定好好收斂心思，認真地為接下來的比賽而努力，也算是“厄除”的一種修行吧。

正想著，背包裏的手提電話響了起來。松下掏出來看了一下時間，已經快到正午了。聽筒那邊傳來永山鈴子親切而有些興奮的語音：“未嘉？願不願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？”

“你們？”松下遲疑了一下，那頭繼續解釋道：“今天有個室友打電話來，說要搬走了，現在空出一個房間。如果你不嫌棄的話……”

“沒有！不嫌棄！”松下很快打斷了永山的話，又怕自己太過急切把對方嚇到，趕忙解釋道，“如果永山學姐不介意我打攪的話就太好了。”

“呵……”那頭輕快地笑著，“雖然不是什麽好地方，不過離學校近，公寓前頭還有一片空地可以練劍道，應該算是能將就的選擇。”

“謝謝永山學姐！真的，幫了大忙了。”

與學姐寒暄了幾句後，松下掛掉電話，想了想，又打去之前的租房中介取消了登記。她一路快步走回橫田區的住所，開始收拾行李。好在本來就還有一部分物品丟在青野區紅子那裏，最終松下只是打包了一個手提箱和一個小背包。

下午兩點多，松下想著永山她們應該已經結束了上午的練習回到了家裏，決定先給她打個電話。手指還未撥通號碼，房間客廳鞋櫃上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，把她嚇了一跳。在這裏住了一段時日，從來不知道那個電話居然是可以用的。

“餵你好，這裏是……”她接過電話，猶豫了一下，“三井家。”

那頭楞了好久，才有一句熟悉的、試探性的發問傳來：“未……嘉？”緊接著便是刺啦刺啦的電流聲。許是感覺到她的猶疑，那頭親切地自報家門：“我是優太啊。”

“八千草前輩？！”松下釋然地喚道，“好久不見。”

“嗯……小三在嗎？”

“他不在，八千草前輩有事找他的話打他的手提電話吧。”

“呵……好。其實也沒什麽事啦，就是想祝你們訂婚快樂。嗯，現在是日本時間29號下午沒錯吧？”

“訂……婚？”松下握著聽筒懵了。

“哈，小三幾天前就跟我說了，叫我先保密。我實在抽不出時間回來。不過等到你們結婚的時候，我一定會回日本的。”

八千草的聲音一如少年時溫和親切。松下腦子裏亂糟糟的：原本今天是有訂婚的打算嗎？三井家的人都知道嗎？被自己叫作“父親”的那個人也知道嗎？現在，如果被小壽通知取消了訂婚的話，三井一家要恨死自己了吧。

“怎麽了？”八千草聽她久未說話，問道。

“沒，沒什麽。謝謝你八千草前輩。”松下輕輕吸了吸鼻子。

那頭沈默了一會兒，接著說道：“未嘉，你和小三好不容易又能在一起……不管發生了或者還會發生什麽事，不要逃避啊。”

松下靜靜地聽著，一直強忍著眼中的濕意。甫聽到八千草聲音的時候，只覺得所有的年少往事都撲面而來。那個時候她不明了自己的身世，跟在三井身後亦步亦趨，她有劍道，他有籃球。他們有一個溫暖的家。她無憂無慮，他也還沒有中二叛逆。可是時光再也回不去。

掛掉電話，松下安靜地打量著這個將要離開的地方。

自己，真的在逃避嗎？松下雄一郎的話如橫在心裏的一根刺，不除不快。她拎起手提箱，推開房門，看到外頭的耀眼天光。

——我沒有想逃避。

比完賽，她會去找他，向那個被自己喚了這麽多年“Daddy”的人問清楚。問清楚這些年全部的真相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終於放進存稿箱了。頭痛了一天。果然心情多少會受到些影響。

謝謝小馬甲和檸檬。真心感謝。也謝謝新的野生評妹子意外的慰藉。

希望看文的姑娘能開開心心。我也會加油調節心態，繼續碼文，跑步進入甜蜜期的。

PS.下章可能又虐又逗吧，永山學姐必須是助攻桑。還有好盆友的咪醬橡皮章送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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